“那也是十分低廉。如此算来,倒比等着朝廷拨粮救济要划算。”
“正是,要不怎么说姜老爷是大善人呢。”
时修呵呵陪笑几声,只觉这称号相当讽刺,在他看来,惯行小恶之人,绝不会有大善,就是善也不过是伪善,朝廷中有所谓大奸似忠之人,市井中恐怕也逃不过有大恶似善之辈。
他搁下修缮堤口的账册,笑道:“姜家怎么有那么些粮食来做善事?”
“小姚大人有所不知,姜家原是靠粮米的生意发的家,在泰兴有许多田产,后来生意越做越大,越做越杂,好些买卖可比粮米生意来钱快,就譬如现今他们家和西洋做的丝绸瓷器香料等买卖,一船往来间,就能赚近十万的银子。眼下又要到山西开冶铁场,所以放在粮米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,索性拿来做人情,行市涨的时候,他们家的米行也不过应个景略涨一涨,免得乱了市;倘或遇上这样的灾年,便把粮食卖给衙门,只求个不折本就成了。”
“这倒也是,人的精力都有限,顾得了这头,就全不了那头——”时修笑着扣起双手,“他们家有多少地?”
“单是本县芙蓉庄那一带,约莫就有良田五十顷,还不算别处呢。”那文吏说着,向时修心照不宣地笑笑,“如今还算少了,姜家良田最多时,高达千顷,一年一年投献下来,让出去有一半。”
投献田地一向是贿赂官场的手段,姜家亦不能免俗,不过他们又是如何有这许多田地?芙蓉庄是四姑爷郑晨的老家,时修听这地名也听熟了,横竖得闲,便去隔壁存案房内把那县志翻出来看。
一看那芙蓉庄近几十年来,竟断断续续遇到好几回长清河大汛淹了田地,那百姓逢灾年负担不起苛捐杂税,自然就要变卖田地,姜家便递嬗以低价收购了这些田产。
说什么“取之于民馈之于民”,姜家倒“奉行”了这话,怪不得有这好心行善呢。再说这姜家乘虚而入吞并田地,周大人难道会看不出来?只怕其中也给他捞了不少好处。
如此看来,要治那姜俞生的罪,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。上回就吃了那付淮安的亏,这回可不得不谨慎着些。思及此,他阖上县志,搁回架子上。
那旁边架子上,正放的是一些旧案的卷宗,凡是经过衙门查对走访过的,不论最后成不成立,都记录在此。那些案卷有新有旧,他做了两年推官,十分了解,只要抽出一册来,也许就是桩冤案迷案。
姜潮平的案卷想必也尘封在里头,他本能地伸出手,却迟迟空悬在那些灰迹斑斑的封皮上,一时下不定决心去翻。他不知在那架子前站了多久,自己也忘了时辰,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劈成了两半,对着唱反调,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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